他挑起一边眉头,文雅俊秀的脸上出现了点似笑非笑的无奈神色,提高声音朝某处喊道:“阿弟?季安?”
他身后的公子们都紧随着他勒马停下,听见他喊人,不由得纷纷朝那边看过去,表情里都是欣喜和惊讶:“春生公子也在?”
为首的青年没有得到回应,眉头挑的更高了,略带点压迫似的提高声音:“许时晏!”
名动楼东的许三公子,幼时便被先帝称赞为“觑此童子之颜,如花方盛,如春方生”,因此得了个“春生公子”的诨号,当今登基后又再三赞美他“楼东玉子,庭中芳树,百十年可见矣”,时间久了,叫他“春生公子”或“楼东玉子”的人比叫他姓名的人还多,部分从楼东外迁进来的新贵甚至以为山阴许氏的三公子大名就叫“春生”,为此还闹出过笑话。
许三容貌之盛,是全楼东高门公认的,时下南风盛行,不论是诸贵女还是高门贵子,试图和山阴许氏联姻的人数达到了数百年来的最高峰,每次有他出席的宴会最后都会变成盯人大会,搞得这位三公子愈发的不爱出门。
——物以稀为贵,他越是不爱出门,别人就越是想看他。
所以当许二公子喊出弟弟名字的时候,那几个跟他一块儿出行的好友都亮起了眼睛。
色彩侬艳沉郁的宽袍大袖随主人的脚步懒洋洋地拖曳在地面,身形纤长挺拔的青年倚靠在墙面上,慵懒阴郁地垂着眼帘,这种冷淡的倦怠衬得他嘴唇艳红面容昳丽,连不耐烦的生气都带有惊心动魄的美感。
他抬起了眼睛,望着骑在马上的青年,神色不明。
马上的青年一身和他类似的大袖宽袍,腰间佩玉琳琅,外裳冷青,衣襟袖口压着如出一辙的厚重绣纹,他容貌文雅俊逸,眉宇间都是被富贵权势浸染出来的平和雍容。
——与方才那种怯懦茫然截然相反。
明明是同一张脸,只是换了个神情,高高在上的许二公子和为人所催逼压迫的许生,显然就成了两个不同的人。
一样的脸。
除了神情气质,他们两个真的一模一样。
希夷打量着面前的“兄长”,意味不明地笑了一下,而后自然地打招呼:“兄长往何处去?”
正要问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的许二公子一下子被打了岔,下意识地先回答了弟弟的问题:“我们正要去城外的积翠寺,听闻那里有僧人云游而来,解签甚是厉害,上回阿娘不是求了签么,我这便去问一问。”
俊朗的青年在马上微微倾斜了身体,嘴角噙着笑意:“你还没说你为何会在这里呢,昨天还说不想出门,连宫里的宴请都拒了。”
希夷仰着脸看他,对于皇权显出一点不以为意的神色,许二公子眼神一转,注意到他手里抱着的孩子,表情一凝:“这孩子……”
他懒散矜贵的弟弟随意又坦然地将宽大的袖子移开,让他看了一眼,随即很快地遮了回去:“哦,路上捡的。”
路上捡了个孩子……
对于这个很符合弟弟性格的回答,许二公子有点哭笑不得,但同时心中也松了口气,在娶妻之前闹出私生子来,对弟弟的名声可不好。
这么想着,他折了折手里的马鞭,叮嘱自己总是长不大的幼弟:“早些回家去吧,云娘做了莲子羹,给你送了一份,记得喝。”
说着,他双腿一夹马腹,和几名同伴一起朝着城外飞驰而去,留下一个许三公子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念着那个名字。
——云娘?
不是他多想,实在是现在这种情况下,这个名字的出现很难不让人联想到连云仙。
“许时晏活着的时候,身边有云娘这么一号人吗?”
法则拉出了自己为天道做的设定集,认真地翻了两页,笃定地回答:“所有化身都是在真实的背景下插入的,真实的时间线上没有许时晏这么个人,但是许二公子有一名侍妾,的确叫做云娘,是普通民户之女,一直都很低调,没什么值得记忆的……啊,后来王朝覆灭,北胡南下,世家倾覆,许氏遭逢大难,子弟四散奔逃,许二不知所踪,连带着云娘也没了下落。”
法则最后下了个结论:“有这个人,但是存在感低到可以当她不存在。”
“那刚才那个书生呢?和许二长得一模一样,总不会是巧合。”
“……查不到。”法则嘟嘟囔囔地抱怨,“这里到处都是你的力量,我受到了很大干扰……但是那个书生身上没有被扭曲过的痕迹,从目前来看,应该是真正存在的人——或者至少有这么个人存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