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纸鹤是他后来向巫主讨要的,季安那里也有一只,上面刻着阵法,能避风雨,寻人是一把好手,许时晰原本打算藏着它,用它向阿弟通知自己的死讯,没想到这就得用上了。
俊秀的世家公子推开窗,看着它摇摇晃晃却目标坚定地飞出去,他原本不确定它能不能飞到鬼蜮去,还打算试试看把它当成祭品烧给季安,不过现在看来,巫主亲手折的纸鹤还是很有保障的。
许时晰目送纸鹤飞出一段距离后像是触碰到了什么壁垒一般,倏地燃烧起来,它周身的火焰不是橘红的凡火,而是带着寒气冷幽幽的深蓝色鬼火,不过片刻,纸鹤便消失在了他眼前。
坐在高高的望川台上睡觉的鬼王安静地阖着双目,宽大如云的袖子铺展在身侧,他双脚悬空靠在栏杆上,脚下便是奔腾的数万里忘川河流,玄色衣衫合着发丝在风中飘舞,半空中忽然绽出了一点浅蓝的火星。
这点火星逐渐扩大,迅速连成一片,而后呼啦一声汇聚一团,一只雪白的纸鹤从火星里飞出来,朝着鬼王扑棱扑棱挥着翅膀,挥了半天也不见鬼王理会它,迟疑着落在他腿上,往前试探性地蹦跶了几下,还是没有得到回应,于是挪了挪屁股,试图找片柔软的衣服角蹲下来。
鬼王的衣料厚重柔软,上面的暗纹是满满当当用银丝缠着绣上去的,光滑极了,纸鹤翅膀一歪没有蹲正,倏地一下就滑倒了地上,它蹦着站起来,挥起翅膀要飞回去,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就捏住了它翕动的翅膀尖儿。
第84章 惊梦(二十八)
鬼蜮的风和着永不止歇的鬼哭彻夜嘶鸣, 在苍茫暗黑的天穹之下,猩红浑浊的忘川之上,披着大红衣衫的厉鬼坐在望川台飞檐一角, 举着一张雪白信纸, 将它对准暗淡的天际, 一个字一个字认真地辨认着。
鬼蜮没有日月,照亮起伏不平的土丘的是不知来自何处的微弱光源,不过生活在鬼蜮里的原住民们并不需要这种光源, 鬼都有暗中视物的能力, 但大部分鬼都会有意无意地保留一些生前的生活习惯, 就像是元华此刻的举动一样。
鬼蜮的少君难道会看不清字么, 但他就是要煞有介事地对着光看信,其实这么一点光也无济于事, 他不过是要做出这么一种姿态来而已。
“……大、限、将、至。”
他将信纸最后几个字含在嘴里,重复念了一遍, 而后轻轻叹了口气。
属于厉鬼的苍白手指捏住信纸一角, 高空猎猎寒风卷着信纸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响,上面清瘦挺拔的字迹随着纸张扭来扭去, 薄薄的纸张仿佛下一刻就要被尖锐的厉风撕裂。
天衡星君大限将至, 那么他的师尊会做什么呢?
——当然是动用各种手段为天衡星君续命。
那么他就可以看看,天衡星君到底是不是他的太子殿下了。
元华垂下眉眼,嘴角噙着一点若有似无的笑容,缓慢而认真地将纸张沿着原有的折痕一点点折回去,顺便抚平了上面的褶皱,指尖轻轻一弹纸鹤的脑袋,将它放在手心托举到面前细细端详了片刻,眼里流露出了些许的遗憾和不满。
可惜还要把它给师尊, 不然就可以偷偷扣下来了,他还没有见过太子殿下折纸鹤呢。
要不自己折一个给师尊?
元华心思散漫地想着造假的事,一只手已经诚实地把蔫着翅膀的纸鹤塞进了袖子里,一边琢磨着哪个鬼女折纸鹤好看,一边懒散地从半空落了下去。
望川台上睡觉的鬼王还保持着和他离开时一样的姿势,依靠着暗红的立柱,云墨一样宽阔的大袖在风里被吹卷出各种各样的形状,望川台上有结界,元华想离开就必须从他身旁经过,红衣厉鬼歪着头想了想,慢吞吞地双手揣在袖子里离地飘了过去。
他飘到一半,就觉得自己的袖子仿佛被重物钩住了,不过望川台上哪里来的重物?
元华站立在原地,想了想,也没有回头,假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并指将自己的衣袖一划,柔软的布料落地,他抬腿就要走,腰带又被那个重物坠住了。
元华:“……”
他倒是想把腰带也割断,但他肯定,只要他敢把腰带割断,马上就会迎来爱的教育。
“看完了么?”一个轻飘飘的声音从他背后传来,十分有耐心似的温柔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