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将忙吩咐人进地道通传命令,一边去请大夫前来诊治。火光映照在地道口边,也照在众军士的脸上,大伙儿脸色都不好,在火光下映得煞白。
在地道口边等候的健卒五营弟兄们鸦雀无声,都盯着城头发呆,李诚中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张着嘴想说什么,却不知该怎么说。
须臾,地道里连滚带爬冲出来几十个满身泥浆的军士,其中一个大哭道:“完了!水,坑道里全是水,咱们的人全完了!”这一嗓子终于打破了营中的沉默,坑道边顿时一阵大乱,有人在大哭,有人在大声咳嗽,有人惊呼,有人不停的问“怎么了”。
李诚中也抢着搀扶坑道里陆续爬上来的弟兄,心中焦急不已。大伙儿在坑道边期盼的等了足足一夜,最终一共回来不到百人!进入坑道的上千衙内军、山北子弟葬身其中,永远不见天日。
是年五月,卢龙军掘地道攻城,魏州守军引河水灌之。
第九章 魏州(四)
大帅刘仁恭吐血的事情被严令封口,除了在场的大帅亲卫和数百健卒营弟兄外,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对于战事不利的卢龙军来说,将足以动摇军心。事隔三日后,刘仁恭便在一众军将的簇拥下开始巡视各营。他大声的鼓励众军士继续奋勇作战,慷慨激昂的讲述着自己关于中兴大唐的梦想,大笑着和最底层的士卒说各种荤话,拍着身边每一个弟兄的肩膀发誓要带他们同富贵共升官……
一切的一切,都显示着这位主帅对于将来战事的乐观,他这种高调积极的态度一定程度上扫除了压在卢龙军头上的阴霾,让军营中又重新恢复了些许生气。但亲眼见证了刘仁恭吐血倒地一幕的李诚中却看出了他的苍白脸色和眉头间紧锁的苦闷。
“大帅在强作笑颜……”同样深悉内情的姜苗小声的在李诚中耳畔嘀咕道,“你看,大帅握马鞭的手……”
李诚中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他早就注意到了那只始终搭在马鬃之间的手,那只手不停的在颤抖,让他想起自己那一世患上帕金森综合症的姥爷。
刘仁恭强撑着身子巡视军营所换来的军心安定没有保持多久,便被一则南方斥候传来的消息打破——汴军增兵了。
汴军大将李思安、张存敬统兵三万,已经渡过黄河,如今兵临内黄,遥指魏州!
“听说这些兵只是先锋,汴军大队还在后面缓缓而行,”王大郎愁眉苦脸,眼神中带着一丝沮丧道:“旌旗如林、战马如云啊!听说一路上烟尘滚滚、遮天蔽日!”
王大郎大号王义薄,也是本都健卒营的弟兄,在前些时日的攻城战中险些从云梯上摔下来,还好梯下的李诚中使劲横着推了他一把,才保下命来,没有摔死。自那之后,号称要报答李诚中“一推之恩”的王大郎便常往李诚中和姜苗的营帐内走动。这是个自来熟的家伙,跟都头张忠严说话时都没大没小,在李诚中和姜苗这两个刚刚提拔的伙长面前更是无拘无束。他在都里人缘很好,只是太过喜欢打听事情,用句李诚中穿越前的话来说,这人很八卦。
“真有那么多人?光前锋就三万?”李诚中问。
来到这个时代已有快两个月了,李诚中对于这时候的人丁情况也有了大致的了解。经历过黄巢起义和多年的军镇混战,大唐早已不复人口鼎盛的盛唐气象,就连尚算安定的卢龙镇,下辖十三州三十五县,此次举全镇之力南征,也不过战兵五万,民夫三万。就算汴军实力再强,也不可能在几面同时作战的情况下,还能抽出如此多的军队北上。所以李诚中对这个数字抱有深深的疑虑。
王大郎一愣,犹豫道:“呃……某也是听说的……”
“听谁说的?”李诚中追问了一句。
“刘五……他跟某是同村,如今在大帅牙军当斥候。某本来是要投奔他的,可他做不了主,让某到健卒营来了。说起来,牙军真好啊,吃得好,刀也好,比咱的刀锋口要强许多……要是能当上斥候,还可分到战马,刘五的战马可真壮硕,那可是上得阵的战马,比某家里养的马要壮硕很多……”王大郎说着说着就跑题了。
牙军就是衙内军,属于大帅亲军,待遇自然不同一般。
李诚中咳嗽了一声,把他从马的话题上拉回来:“能不能去再问问?汴军到底有多少人?”
王大郎点点头,答应一声就掀开帐子出去了。
姜苗小声问:“李郎,想知道那么多作甚?”
李诚中道:“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姜苗叹了口气:“知彼又能如何?咱们只是伙长,现在手下一个人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