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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横顿时满脸通红,只觉这三人是在羞辱自己。他想要发火,却还是忍了忍,接过杨可世递来的计划书,心道倒要看看你们是怎么弄的。等他接过来一看之后,便傻眼了。两份计划一比,高下立判。

三位同僚的计划十分详细,单就粮草辎重而言,部队每日消耗多少面、多少肉、多少菜蔬,都算得十分清楚,需要多少粮食,携带多少箭矢,准备多少兵刃甲具都列得明明白白。其中还有押运人员的数量,每日行进到什么位置,用多少时辰做出饭食,每支部队进食的顺序安排……

再看行军一项,哪支部队在前,哪支部队在后,相互间隔多远,每日行进几里也都排列出了具体的表格;侦骑斥候的派出方向、巡游范围、通禀的频次也有专门的交代。而在驻营的时候,哪支部队驻扎哪个方向,是军营的外围还是中央也都详细进行了标注。别小看这几道手续,这需要计划制定者对营州军各部主官性情、各都队士兵的特长、各部的作战方式和风格都有着极为深刻的了解和熟悉。

看到训练科目时,赵横更是惭愧得无地自容。杨可世的训练科目大纲里,每支部队每天训练科目的安排都详细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指出了训练的内容、要求和标准,其中还充分考虑到各部在演练中的相互配合问题,阵型的合成问题,与假想敌的演习问题……整个大纲十分繁复,可谓眼花缭乱。

可以这么说,赵横提出的计划实际上只是一份概括性的文字描述,也就是“要怎样怎样怎样”,而不是“怎么实现这个怎样怎样怎样”,对于具体的步骤和内容只是蜻蜓点水,一言而过。如果放诸后世,赵横的计划可谓典型的“标题党”,空洞、虚无,毫无操作性可言。

当一个人在外人面前露怯的时候,通常会有两种反应,一是虚心承认自己的不足,然后努力想办法改进,二是恼羞成怒,想出别的方式尽量遮掩。很显然,赵横属于后者。于是他红着脸辩解道:“计划定得这么细有什么用?完全是纸上谈兵!时移而事异,主将领兵在外,要根据情况的不同来选择不同的应对之道。咱们这么详细的计划等于憋住了主将的手脚,到时候遇到突发和意外情况怎么办!”

赵横越说越觉得自己的观点无比正确,从最开始分辨时的心虚到后来对自己观点的坚定,其转化的速度非常快,最后已经带有说教的意味。见杨可世等三人一脸愕然的望向自己,赵横更是感觉三位同僚非常浅薄,所谓“道不同不相与某”,他索性不在这里呆着了,起身出门而去,留下三位同僚而不顾。

杨可世叹息着摇了摇头,然后道:“新来的,诸位不要太过在意。咱们现在开始拆分这份计划,将各都各队在整个训练过程中的安排一一提出来,从后勤、行军、驻营一直到训练,形成一套各部对自己的分计划。”

有了总体的训练大纲,各部队的分计划拆分起来就顺利得多了,等到天黑的时候,分计划也已经完成,然后杨可世将整套计划整理完毕,在扉页上写了个大大的“甲”字。

“看来今夜诸位要挑灯夜战了,呵呵!甲计划已经完成,现在开始商讨遇到突发状况时的乙计划,会出现什么样的突发状况,这些突发状况分别是什么,请诸位一起想想。咱们要根据可能发生的意外来完成乙计划,争取熬夜将计划写出来。”

就在几位同僚熬夜的时候,赵横在自己居住的小屋中写着一封书信。这是他来到柳城后写给赵大将军的第一封信,信中将这个月来自己等人的经历做了简要述说,将营州军的整体情况也进行了介绍。在信的后面,他写了自己的想法和感受,在他看来,营州军如同一支僵硬、死板的军队,只知纸上谈兵,不懂灵活机变。他分析其中的关键问题是缺乏良将,并且断言,若是有一良将领兵对阵上这支极为教条的营州军,必可获得大胜!当然,这员良将自然在隐隐约约间指向他本人。

同时,赵横还对自己等人官阶被无理剥夺的事情进行了抗诉,他希望赵大将军能够在这方面想想办法,恢复自家的官爵。

信写好后,赵横小心的将其漆封,随身贴藏在怀里,然后起身,出了营州军总部衙门,向路边摊贩打听到崔记货栈的所在,去找崔成。崔成正在货栈中盘账,见到赵横之后忍不住大喜过望。他早就在柳城苦苦等候赵氏子弟的到来,却直到今日方才会面。

两人相熟,见了面后自然又是一番寒暄感慨。

崔和接过赵横的书信,立刻安排随从连夜赶回幽州,等布置妥当,他道:“二郎来得真是及时,今夜某正要去赴一处酒宴,二郎若是无事,且随某走一趟。”

第六十章 燕郡问题(五)

自从李诚中占据柳城之后,品部诸位长老的日子就不太得意。撇开一直在“中南海”中努力读书的小郎君兀里不说,其他长老都失去了往日大权在握的得意和风光,行事之间也小心翼翼。

已是深夜,品部长老骨里浑的宅中才开始摆出酒宴,接到邀请前来入席的共有三位,此刻只到了两人,便是长老丹朱木和长老于赖二人。丹朱木年已六十七岁,这个岁数已经可以称得上“高寿”二字,无论放之草原亦或中原腹地,都是少有的。而于赖则刚过三十,正是年富力强的时期,双耳上扎着狼牙骨钉,一副彪悍的神色。

只不过往日再彪悍的角色,此刻也只是意气消沉,并且时不时的抱怨几句,发泄发泄心头对现状的不满。

“昨日去古思家赴宴,这厮居然成了教化司军法处的押衙军官,席间骄横不可一世,目中无人,言语间对我诸多不敬,眼中哪里还有我这个长老!哼,往日一个放牧小儿,如今也欺到了我的头上。这是个什么世道?”

白狼山军校第一期学员毕业后,都已经分入了军职。其中以古思、斡麻里和阿柱三个契丹人的任命最为引人注目。古思成为教化司军法处押衙,斡麻里成了骑兵营乙都左队队正,阿柱则进入中营斥候都担任队正,一时间成了契丹人中的风云人物。有了这三人做榜样,契丹人中的青壮眼热之余,更是踊跃应募从军,只可惜现在营州军不募新兵,只是征召预备营,而且只在小凌河征兵。就算如此,也有一些契丹年轻人赶赴小凌河征募处,应募这个所谓的预备营。

其实昨夜古思家摆宴的时候,对于赖这个族中长老并无不敬之意,席间坐居上位不说,古思家人也没少去敬酒。只不过于赖满肚子怨气得不到发泄,怎么看对方都觉得不顺眼,因此才有这番抱怨。从内心深处而言,于赖也想从军,只不过限于自己过去品部长老的身份,属于营州军虽然没有明言,却在事实上监管着的对象,他的从军以重搏富贵之愿也只能是镜花水月一场空。

“什么世道?——是李诚中当道之世,是咱们品部没落之世。”骨里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