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胤度想了想,道:“老臣要问王上,大相朱承明欺君罔上,任意国事,排挤贤明,扰乱尊卑,王上知不知道!”
那近侍点了点,又进了玄天门,不久便出来,道:“王上说:‘大相秉政,乃国之制度,一应军国事宜,大相处置便可。老师若对朝廷政务有所指教,便拟折进谏。’”
折子一拟,自然又是递到大相朱承明手中,乌胤度一听,便知道王上这是托辞。渤海国王大玮瑎自从登上王位之后,便沉迷于歌舞升平、美人珠玉,国事从来不愿操心,乌胤度这些年早已对这个国王失望已极,此刻听了内侍的传话,更是悲愤,当即叫道:“王上昏聩,沉迷酒色,难道想让祖上的社稷就此坍塌么!”
内侍听得大怒,但太傅乃三师之一,虽然没有实权,却地位尊崇,就算当面直斥国王之非,国王也只能捏着鼻子认账,所以近侍也不敢多话,摇着头回到宫内,这次却再也不开门了。
乌胤度气呼呼的又坐了下来,一遍遍的继续高呼着:“老臣叩阙,要面见王上!”
太傅乌胤度嘴里那个“欺君罔上”的大相朱承明,此刻正坐在王弟、鸿胪寺卿大封裔的府中喝茶,居于他下首的则是素有“渤海国第一才子”之称的紫绶大夫、文籍院少监、赐配金鱼袋裴頲。
主座之上正是大封裔。大封裔始终不愿先发一言,只是冷着脸,一口一口抿着茶水,眼不旁顾,似乎堂上没有别人。
朱承明心中暗笑,知道对方不会先开口,终于还是说话了。
“大鸿胪想好了么?朱某实在不知,这是好事,为何大鸿胪偏生要反对?由王而帝,招抚天下,可与大唐分庭抗礼,从此不再受其节制,大氏一族,从此为皇族矣!”
“大氏一门,二百年来深受大唐天子之恩泽,背唐而立的事情,是万万做不出来的。大相不要白费心机了,这一点,恐怕就连王上也不能同意!”
朱承明不由一滞,正是因为国王大玮瑎没有同意,所以他才再次来寻大封裔,想要试图说服对方。在他的内心里,还打着另一把算盘,只要大封裔同意了,朱承明甚至打算立其为国王,废掉大玮瑎。
“只要大鸿胪同意,朱某立刻撤去围在府上的军士,并辞去大相之职,以为谢罪!朱某一心为大氏着想,为渤海尽心,此意苍天可表!”
大封裔讥笑道:“大相果然忠心?那便撤掉军士,辞去相职吧,之后咱们再说这件事情。”
“你!……”朱承明大怒,恨不得生吞了这个油盐不进的王弟,却还是忍了忍,转头向一旁的裴頲。
裴頲轻咳一声,开口道:“大鸿胪,大相自然是忠心耿耿的,为了表彰其诚,王上已于昨日加封大相开国公之爵了。”
这句话一出口,朱承明脸有得色,望着大封裔,微笑不语。大封裔却是心中一惊。渤海国共有三等爵位,开国公、开国子和开国男,但除了早年随开国之主大祚荣的那些老臣得以封爵之外,已经百年没有将爵位封赏给任何人,没想到王上居然封给了朱承明,而且一封就是最高的开国公,难道王上就不想想,这样一来,眼前之人已经位极人臣,将来已是赏无再赏,封无可封了么?
开国公,开国公……大封裔忽然心中一动,想起了宫中那个素来沉迷于奢侈享受的王兄,莫非……他又看向了神情自若的裴頲,却见裴頲冷不丁冲他悄悄眨了眨眼睛!
大封裔伸了个懒腰,起身道:“大相稍作,某去更衣。”
朱承明见大封裔似乎态度有所缓和,心中一喜,道:“大鸿胪且去,朱某在此静候。”
厅上静默如斯,朱承明和裴頲对视一眼,两人都不说话,各自转着念头。侍女上前将两人的残茶撤去,重新换上新茶,朱承明没做理会,裴頲接起茶盏,立时便感觉有异。他不动声色的将茶盏底部沾着的纸卷摸入袖中,轻轻抿了一口,将茶盏重新放于几上。
过不多时,大封裔回来,坐到主位之上,这次任凭朱承明怎么问,却不再开口了,只是闭目沉思。
朱承明一肚子怒气,终于忍不住起身拂袖而去,裴頲跟在他身后也出了大封裔的府邸。
朱承明回头看了看府门,冷哼道:“不识时务!”
裴頲在一旁安慰了几句,他是享誉一时的大诗人,不仅才名素著,且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很懂人心。几句话下来便将朱承明的火气消平,朱承明笑道:“今番裴少监也算是鼎力相助了,朱某承情,将来事成,必以左相之位相酬!”
裴頲忙笑呵呵的谢了,又恭维了朱承明两句。朱承明忽然想起一事,道:“西京来信,说是有唐使受命前来,询问应当怎生相待。说起来也是有趣,这个唐使名唤高明博,便是右领军卫大将军高尧义的一个庶子,也不知怎么就得了唐国的官身,成了使者。裴少监以为此事该如何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