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质在旁听了,心中大吃一惊,自古国家选择人才之标准乃是诸家各派竞争的终极目标,是各家各派生死以争、不容半步退让的必夺之地!以张迈如今的权力与威望,他的决定很可能——不!是一定会成为将来这个帝国不可动摇的发展方向!而以天策大唐如今的发展态势,一统天下甚至超迈汉唐都不是不可能!
也就是说,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甚至是这个文明,在今后数百年其学术与文化的发展方向,或许就将在这无名山坡上数言而决!
范质忽然激动得口舌干燥,这么重要的事情,这么重大的决策,他一定要在其间起到作用!但想要说话却又紧张得开不了口。
……
白承福从云州城内点卯回来,见到折德扆的时候,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白承福是吐谷浑人,折家出自羌族,都是边境少数族系,彼此还有姻亲,论起来折德扆还得叫白承福一句表舅,白承福自然知道折家的近况,如今云州戒备森严,折德扆竟会出现在自己眼前,白承福自不免大大吃惊。
他将折德扆拉进帐内,这才道:“大郎,你怎么来了!”
折德扆问道:“舅,背上的伤好些了么?”
白承福一听这话,心中五感交集。
吐谷浑本在秦晋之间生活,这些年白承福这一支的根据地乃在晋北,石敬瑭将燕云十六州割给契丹之后,吐谷浑也就跟着土地一起归了契丹。
契丹对吐谷浑横征暴敛,吐谷浑族内本来就有反叛之心,只是震慑于契丹的积威一时不敢妄动,这次契丹南侵,又将吐谷浑男丁尽数召集,决战环马高地时,又将吐谷浑等疏远族系当成了炮灰。
那场失利的战争结束后,耶律德光,又将怒火迁移到吐谷浑以及契丹汉将莫白雀头上,将二人脱得赤条条的,在人前打了四十鞭!那四十皮鞭将白承福与莫白雀打得皮开肉绽,而精神侮辱之重又远在肉体刑罚之上!白承福但想起此事,心中既不平又不忿,总忍不住咬牙切齿。
这时听折德扆问起自己的伤势,哼道:“死不了!只可惜这次耶律德光跑得快,没见到他死在套南,我心有不甘!”
套南那一战,吐谷浑不知有多少男儿死在天策将士手中,但白承福不恨天策军,不恨奚胜,却痛恨将自己拿去填战壕的契丹人与耶律德光。
“舅,你既然不服契丹,契丹在套南败退的时候,为何不趁机西归大唐?”
白承福叹了一口气,道:“你舅妈,你表舅公,这几千兄弟的妻儿老小都在晋北哪,我虽有归唐之心,但也不能抛下他们啊。若我当时就阵前投了张元帅,今日吐谷浑留在晋北的一万多口只怕就被屠杀光了。”
说到这里,他拍拍折德扆的肩膀,道:“怎么,这次你来,可是奉了元帅之命,放心,只要元帅大军逼近,我们一定起兵内应!这没的说的。”
当初郭威曾对张迈说吐谷浑是否投靠,关键不在于天策军对吐谷浑作出何等姿态招揽,而在于天策军能否展现对契丹的军事优势,如果能够,即便不招揽吐谷浑也会靠过来,郭威久在晋地生活,将这些少数族系的心态摸得一清二楚。折德扆北上之前,郭威除了传达命令之外,也曾将自己对晋北的一些形势看法与折德扆交流。郭威毕竟是有大天赋、大眼光的人,经过这几年的磨难与历练,他的视野与判断都已是当世第一流人物之列。
吐谷浑毕竟不是敢于自立的强族,白承福这话,还是想着倚靠张迈,换一个主子罢了。
折德扆心道:“郭将军所料不差,表舅果然不敢独力反契丹。”
在敕勒川时,从薛复对自己的态度上折德扆就知道汗血骑兵团不会为晋北事务提供多少助力,在燕云的一切都得依靠自己。但这时若实话实说,折德扆知道,白承福马上就会退缩。
“舅,”折德扆道:“若真等到天策大军东进,兵逼云州,咱们还有什么功劳?”
白承福有些愕然了,道:“那当如何?”
折德扆道:“咱们得在天策大军进入云州之前就有行动,得让天策军看到我们的诚意与能力,才能在张元帅心目中争得一个位置!”
白承福一听就踌躇了,道:“只靠咱们,咱们打不过契丹啊。要是咱们打得过契丹,还需要看他们的脸色受气受欺辱吗?”
“打不过契丹,那是以前的事情了。”折德扆笑了起来:“现在的契丹,可不是以前的契丹了,耶律德光在北边丢了漠北,在南边又吃了败仗,现在他就是一条落水狗,就看谁先出面打他一棍子罢了!我从敕勒川来,一路上,路口盘查的兵将都是奚族为首、汉羌党项等为跑腿,里头就没有一个契丹人,契丹人在晋北,现在根本就不敢出云州城了!他们自己都吓成这样了,我们还要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