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语未了,外面有人道:“你们这里做什么呢,这样热闹?”

雪鹭与梅月笑道:“宝姑娘、云姑娘与三姑娘、宝二爷一齐来了。”

黛玉同云安忙道:“快请。”

那四人进来,看到屋中忙乱,案上、几上都散着东西,湘云便笑道:“多早晚的就把年货摆出来了?”

黛玉请众人往西侧暖阁去坐,又命雪鹭雪鹤上茶,这才说:“我往家里写信,随信捎些东西。”

宝钗便道:“我们家常有南北来往的船,若是林妹妹要捎寄东西,只管使人告诉我,我家的船极方便。”

黛玉只说已经托好了人,又谢一回宝钗方罢了。杜云安但笑不语,林家难道没有船只吗,便是每月都派船来往都中和扬州又算得了什么,不那么做只因老谋深算的林如海避嫌而已,这是怕叫有心人往他头上织罗个联络朝臣图谋不轨的罪名。还是上次托杜仲师兄弟‘压镖’送林妹妹上京,才教这老狐狸想起了走镖行的法子,托镖行这等开门做买卖的江湖行当传递信件,本身就摆出了坦荡的态势,况且又有杜仲这等在镖行人面极熟的小辈子侄们在,寄信寄物更是又快又放心。

贾宝玉已站起来到厅中转过一圈,将那些东西一一赏鉴过,才走回来笑问:“那玻璃罐子里装的是什么?”

“是腊八蒜。”雪鹭请他吃茶,边笑答道。

湘云捂着嘴笑:“林姐姐怎的还要将这个捎去不成?怪陋简的。”

云安也笑:“我们几个前儿闹着玩,自己剥的蒜瓣儿,自个儿浸到米儿醋里……这一罐子都是林妹妹亲手作的,送去给林伯父,不为贵贱好坏,林伯父受用的正是女儿的孝心。”

“好有趣,怎么不叫我们!”探春拍手笑道,又问:“怎不见二姐姐,方才我们先去她那边,也不在屋里。”

黛玉和云安都笑:“凤姐姐请她帮忙呢,二姐姐便舍下我两个去帮嫂子了。”

“你们好会弄趣儿!”湘云也觉有趣,说“但凡是咱们自己动手作的,便是一草一纸,也不嫌寒简了。”说着就推宝玉:“什么时候咱们也想个新鲜的事情顽一顽,岂不比镇日赶围棋闲说话来的好?”

宝钗看一眼外厅花几上的玻璃瓮,心道这可不算寒简了,只这剔透的玻璃瓮就是多少人家里都没见过的。

她自想着,就听宝玉起了兴头道:“待到春暖花开,咱们采了新鲜的花朵来,我给你们淘澄胭脂膏子——致远斋前头的院子极大,我们且摆开了阵势,好好顽一回,既得兴,又给你们制出来一季所用的胭脂!况且春日里,飞花漫天,姐姐妹妹们一处弄红品香……老天,好一幅‘春闺妍艳图’!”

他说着,已醉倒在美景里,仰倚着雪松锦的靠背上,兀自喟叹。

湘云喜得无可不可,只愿明日就百花齐开了好弄这个顽,还道:“还要捱到多早晚,如今各处也有好些花,不止红梅白梅,便是牡丹花儿也有,我们不若择一日先作顽一回的来。”

宝玉听了眼睛又一亮。

宝钗忙拦道:“如今治办年事,上下里外,皆是忙忙碌碌的,且不是弄这个的时候儿,况且冻病了不是好玩的。”

探春因笑道:“正是这话儿,过几日除尘裱糊的又得一番折腾,什么好兴致都得给败了。”说着就又指着宝玉道:“二哥哥开春就要往家塾念书去,正是以后要用功上进了,若还弄这种事情,教老爷知道了,岂不得责骂说我们引得你不务正业呢。”

湘云和宝玉大失所望,尤其贾宝玉,此时脸上的表情已经能读作‘痛不欲生’了。

他哀哀叹气:“宝姐姐三妹妹好没趣了,此时又说这个做甚。我只‘今朝有酒今朝醉’罢,快快别提什么功课上进的,没得浊了林妹妹的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