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此时回京,只有一个目的,要钱要粮,要朝廷增派一些新军,进行增援,明军的反击已经越来越无力,丘福急需得到一些攻坚力量。
于是张辅在回京后,第一件事便是入宫觐见。
等他见到了朱高燧,顿时大吃一惊,因为陛下的脸色实在是可怕得吓人,这青黄不接的脸上,未老先衰的模样,让张辅的心沉到了谷底,张辅带着几分悲凉,拜倒在地道:“微臣张辅,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朱高燧不自觉地呆滞了几秒,这才反应过来,他打量张辅道:“噢,张爱卿,不必多礼,你在江西立了不少功劳,朕知道你的事,此番你回来,朕很高兴,很高兴哪,怎么样,江西那儿还好吧,朕缺的就是你们这些肱股之臣啊,朝廷太需要似你这样的顶梁柱了。”
也不知为何,一见到张辅,朱高燧便发出了许多的感叹。
张辅却并没有感觉到欣慰,只是感觉到有几分穷途末路的感觉,陛下越是如此,越是让人感觉这位陛下已有些无可奈何了。
张辅忙将江西的战事一五一十的禀告,为了要钱粮还有兵源,他倒也说了实话,将江西那儿的难处统统都说了出来。
朱高燧听到难处,便皱眉,显得很是生气,忍不住道:“难道忠义之士都没有了么?几十万人怎么就抵不住谅山贼?”正说着,手不禁发抖,那满是乌黑眼袋的眸子看着张辅,意味深长地道:“要胜贼军,有忠勇即可,粮秣再多,赏格越是丰厚,这才无义之军才做的事……”
第八百五十九章:人如何胜天
朱高燧的话实在让张辅既是担忧,又是无奈,其实眼下,朝廷和江西大营有许多的不同。
江西大营那里知道难处在哪里,而金陵这儿只是一味的空谈,靠忠勇去抵抗谅山军,那简直是天方夜谭,可是偏偏,辩论并非是丘八们的擅长之处,人家那是形而上学,说得堂而皇之,足以让你无法反驳,即便反驳,也不免被人疑心是贪生怕死。
而如今,天子竟也是这样认为,而且还说得振振有词,不免让张辅觉得寒心。
可是站在朱高燧的立场其实也很好理解,眼下崇明和长兴还有南通州的谅山军对金陵来说,就是一个定时炸弹,谁也不知他们什么时候突然对金陵发起攻击,朱高燧是真正被郝风楼打怕了,每日都处在惶恐不安之中,唯恐有一天,自己落一个建文的下场,因此金陵必须要万无一失,要做到万无一失就必须保证,所有能抽调的力量都必须集中于金陵,至于江西……眼下是实在顾不上了,没了江西,还有南直隶,还有金陵,没了金陵,那就什么都失去了。
因而朱高燧虽然也清楚江西的局势已是糟糕透顶,可是他宁愿选择相信那些迂腐的读书人说法,宁愿相信人的意志,相信奇迹,也绝不肯抽调任何金陵的精锐赶赴江西助阵。
这虽然很是可笑,偏偏,朱高燧没有任何的选择。
张辅这几年已是沉稳了许多,再不似当初的骄横,他心里只是不免带着伤感,想到金陵若是不发一兵一卒,江西大营的将来前途未卜,不知多少老兄弟要命丧黄泉,心里不由五内俱焚,又带着几分万念俱灰,最后只得苦笑道:“陛下,邱都督……”
他本想拿着丘福来争取一下,不管怎么说,琪国公在军务上理论上还是说得上话的。
谁知朱高燧却是晓得他的意图,却是严正打断他:“张爱卿,朕意已决,朕知道你们不容易,劳苦功高,琪国公……琪国公确实立了大功,朕要封赏,你也要封赏,军中诸将统统都要加官进爵,朕岂会薄待了忠臣?会寒了将士们的心?朕会让兵部拟定一个章程,你尽快放心,恩旨择日就到,你舟马劳顿,刚刚回京,想必也是辛苦,回去歇了吧,来日再来觐见。”
话说到这份上就是逐客令了,朱高燧的态度十分坚决,他什么都可以给,想做官就升你官,想要爵位,他也绝不吝啬,只是要钱要粮要兵,那是绝无可能。
可是对于张辅来说,所谓的官爵,在眼下又有多少意义?他明知天子和金陵的那些迂腐读书人一样,依旧还在做着白日梦,表面上侃侃而谈,实则却完全被崇明和长兴的谅山贼震慑,已是惶惶不可终日,再不顾江西大营的死活,却也只能心里叹息一口气,磕了个头,道:“微臣告退。”
见张辅不再坚持,朱高燧才松口气,目送走张辅,朱高燧的眼眸一闪,不由掠过一丝冷色,禁不住冷笑道:“朕平日待你们都不薄,可是又有几人肯为君分忧,哼……朕若是有兵有粮,何必让你们来效命。”
他说话的时候,一个太监躬身进来,作声不得。
来人乃是高进,本是徐太后跟前的太监,此后被调去了银作局,却因为晓事,也慢慢得到了朱高燧的重视,尤其此人的敛财手段是一把好手,如今朝廷最困难的就是银子,朱高燧渐渐的也就将他看重起来。
高进进来之后,微微一笑道:“陛下有何吩咐?”
朱高燧冷冷看他一眼,终于脸色缓和了一些,淡淡道:“朕方才叫人唤你来,让你久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