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对峙已经持续了很久,余阶望了望西天,启明星已经升得老高,天快要亮了,敌人随时都会发起进攻。
爆炸的轰隆声果然越来越密,河水的沸腾也越来越凶,震天雷雨点般落在石桥的周围,地面不时闷闷地震动一阵,泥巴和碎石兜头盖脸向战壕砸来。可是燃烧的村庄那边,这会儿反而倒沉寂下来,在浓重的黑暗中,敌人已经沿着村庄的官道进攻。
晨曦已经带着一点朦胧的亮色,余阶可远远看见大片移动的身影,极为缓慢,他手一挥,眼中闪过一丝残酷的笑容,在他身后,拿掉覆盖的枝叶后,露出了数十门的青铜大炮,黑洞洞地炮口对准官道上群聚的敌人,炮兵在迅速地装药填弹。
“给老子炸这帮狗娘养的!”随着余阶的一声叫骂,三十门大炮齐声怒吼,夹杂尖利的啸声,雷鸣般的向敌群滚去,碗大的炮弹在敌群中猛烈地爆炸开来,密集的弹片封锁了整条道路。面对这种比震天雷还要可怕的武器,敌人被炸蒙了,当他们清醒过来时,地面上已经铺满了大片的尸体,发一声大喊,敌人狼狈地逃回了阵地。
天亮了,敌人似乎要孤注一掷,组织起上万的士兵又向石桥这条道冲来,但石桥的左右埋伏着振威军的另一支新式部队,由突火枪兵改来的火铳兵,射程可达三百步远,也更加精准。
“向他们开火!”
山坡上射击的令旗举起,火铳兵都尉一声大吼,五千支火铳急速地发射出子弹,恶魔暴怒般颤抖着,喷出呛鼻的烟味儿,子弹如雨点一般的密集,毫无悬念地打进敌人的身体,也毫无悬念地进行一边倒屠杀。
“这难道便是传说中的山东军队吗?”当金兵掀开振威军神秘的面纱,看到的竟是如此可怕的武器,振威军立刻被妖魔化了,在金兵的眼中,敌人就是一头从地狱里冲出的恶兽,要将所有的生命都吞噬干净,还有二百步,进攻的士兵便已损失过半,忠孝军开始胆寒,开始掉头回撤,但青铜大炮的炮弹却不依不饶撵着他们屁股追赶。
‘呜—’悠长的号角声吹响,从山上的树林中冲出数千匹战马,战刀闪过寒冷的锋芒,高高举在头顶,呐喊着、象山洪爆发,黑色的洪流直向敌军席卷而去。
这场伏击战,只是整个战役中的一个小小组成部分,振威军的十五万主力军在李思齐的率领下,绕过归德府,也效仿蒲察官奴的闪电战,一举端掉了开封府,在南京城下大败蒲察官奴的忠孝军主力,蒲察官奴落荒而逃,在抢粮时被愤怒的村民包围,由此丢掉了性命,他的儿子蒲察玉郎下落不明,有传闻逃往宋国。
五天后,李思业在三万铁骑的护卫下,浩浩荡荡从益都开到南京,等待他的,不知又将是一个什么样的局面。
第四章 风起云涌(四)
如果上苍再让完颜守绪重来一次,那他一定就会在即位之初,割掉世宗留下的尾巴:猛安谋克制,彻底将金国汉化,但他至死都不明白,当年世宗也是不得不留下这个尾巴,女真族立国百年,权贵利益盘根错节,环环相扣,他完颜守绪不过是他们利益的总代表,若他们的利益有丝毫损害,那这个皇帝将即刻被推翻。
但无论如何时光不可能倒流,完颜守绪也再没有机会,他身体已经僵硬,冰冷地躺在龙榻之上,所有的雄心壮志、悲哀耻辱都随东去的黄河之水,了无踪迹。
群臣呆立在大庆殿,等待着皇上的消息,一阵哀哭声传来,完颜赛不和完颜白撒捧一卷黄绫,木然步入大殿,泪痕未干,望了望静立的同僚,完颜赛不泪如泉涌,他展开黄绫缓缓念道:“朕为金紫十年,太子十年,人主十年,自知无大过恶,死无恨,所恨者祖宗传社稷百年,至朕而衰,与自古荒淫暴乱之君,结果有何区别?自古无不亡之国,亡国之君往往为人囚禁,或为俘献,或辱于阶庭,闭之空谷,朕所幸不至于此。卿等慎听,完颜社稷,以承麟继之!”
读罢,完颜赛不缓缓跪地,仰天长泣道:“皇上崩了!”
大庆殿内群臣伏倒,顿时哭声一片,左相完颜白撒猛地站起,急喊道:“各位,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国不可一日无君,当定新君,再哭圣上。”皇上既定其弟为新君,他岂能不心急。
一言即出,所有的目光都刷地投向了跪在一旁的完颜承麟,完颜承麟直勾勾地盯着地面,一言不发,按理,这种天大的好事他焉能不喜,但事实上他却想哭,这不就让他做亡国之君吗?或许从古至今没有哪个皇位象今天这样烫手过。
“承麟!你快表态啊!”完颜白撒急走两步,站在他面前大吼道。
“是啊!国不可一日无君,督元帅,你就应了吧!”群臣皆纷纷附和,虽说古制须三推方好即位,可这个完颜承麟的态度似乎并不是这个原因,谁都知道,他无心即位。
“我才薄德鲜,无资格继承大统,各位还是推选得高望重的皇裔继位吧!”完颜承麟吞吞吐吐,总算把心中的不情愿说出来。
完颜白撒闻言大怒,厉声喝道:“这是圣上的遗旨,你敢抗旨不遵吗?”
完颜承麟蓦地回头,怒视着兄长,完颜白撒一阵心虚,竟说不出一句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