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岁月最难让人忘怀,更何况他这前世几乎一生都在生与死间度过的人,战争的因子都已经深刻在了他的骨子里,平静的岁月只会给他压抑的感觉,一旦有了诱因,放出来的便是加倍的疯狂。
关下的血战让这座积蓄的火山终于产生了一个缺口,赵石二话没说,在众人错愕的目光之中,转身便向关下走去,来到关下,一把将浑身是血的胡瞎子拉下马来,顺手夺过对方的砍刀,翻身上马,关门正在缓缓关闭,双腿一夹,胯下的战马受不住这般大的力量,长嘶了一声,几乎没有加速的过程,噌的一声便窜出了关门。
萧幕骑着他心爱的青里花儿来回驰骋,这匹马是鞑靼人献给当今金帝的礼物,正经的河套健马,高大健壮,青灰色的皮毛紧贴在身上,微微浸出来的汗水反射着太阳的余光,让它肌腱的每次颤动都成了力与美的结合,碗口大的蹄子踏在地上,立时便是一个浅坑。
萧幕是典型的女真人形象,颧骨突出,眼窝儿深陷,身材壮实的好像铁打的一般,便是身上的衣甲都被他撑的鼓鼓的。
二十七八岁的年纪,正当壮年,秃着脑门,脑后辫发无数,还系着铃铛,为他本人平添了许多无畏和凶蛮,挥舞着手中还带着血肉儿臂粗细的长矛,声音好像山中的猛兽在咆哮,一脸的狰狞嗜血,在他身上,暴与力完美的结合在了一起。
他是女真人,完颜家的嫡系子孙,当今金帝的孙子,不过他却姓萧,随的母姓,当今金帝虽然对他荣宠备至,但他甚至连血液中都存着对完颜这一姓氏的厌恶,当年他十岁的时候,金国内乱,行台尚书省尚书丞箫叔齐连结南征大元帅完颜胡麻谋逆,事败之后,秉承金主一贯做派,这两家都是满门抄斩,被牵连人等无数,整个上京都是一片血色。
萧幕的母亲乃箫叔齐的侄女,在太子身侧为妃,如此一来,太子被废,萧幕的母亲也被赐死,所幸金帝对他这个孙子一直宠爱有加,怒发如狂之余,还是留下了这一点血脉。
萧幕从小习武,日渐长大强装之余,对当年之事却是念念不忘,暗中早就投到了完颜烈一系,今次三十万大军征伐西秦,他是作为监军萧可晋的护卫统领来到潼关城下的。
从北边征缴塔塔儿人调回来的他在这里显示了过人的武勇,但这些秦军悍勇之余,还十分狡猾,比之塔塔儿人野性稍逊,但却更加难缠,关头攻不上去,还时不时要面对这些狡猾汉人的无耻偷袭,仗打的有些憋闷,每次临到晚间到关下求战便成了他最好的发泄方式,已经有五个出关应战的秦兵死在了他的手上,但却没什么重要的人物儿,这无疑让他更加的暴躁和不耐,一连串的污言秽语从他嘴巴里冒出来,虽然这些懦弱的汉人未必听得懂……
关门就要关闭,萧幕已经停下了嘶吼,勒住马缰,恨恨朝地上吐了口浓痰,看来这些汉人只有当缩头乌龟的命了,没一群人跟着,一个都不敢出来的,“乌斯奇卡吗,连长白山上的羚羊都比他们胆子大。”
狠狠骂了一句,引起身后一众兵士的大声迎合,但他却觉得很无趣,他原来还想跟那个手持砍刀的汉人较量一下的。
关门的缝隙中,马蹄声骤然响起,一条身影迎着斜阳直直冲了出来,萧幕眼睛一亮,眼中闪过的却是一丝近乎残忍的笑意。
第0280章 血流
夕阳西下,潼关城墙造成的巨大阴影当中,一骑独来,如同幽灵般的迅速接近,萧幕身后的女真骑士都漫不经意的望着前方,虽说如今的女真铁骑早已不是当年太祖完颜阿骨打率领之下的那些披着兽皮,将人头挂在马脖子上,甚至在战场上会生吃人肉的生番了,但跟随在萧幕身边的这些女真骑士,都是在东北和草原上的塔塔儿人见过阵仗的。
没到潼关之前,他们觉得若论起天南地北,最善战的民族,就数他们女真人还有塔塔儿人,若是勉强的话,契丹人也可加入其中。
不过连日以来,关上的汉人着实让他们见识了汉家男儿的勇猛和无畏,和那些他们以前见到的奴颜婢膝,甚至连妻儿都可双手奉上的家养汉人不一样,这些披着坚固的甲胄,挥舞着式样古怪的直刀的汉人,各个都和他们最英勇的战士相仿佛。
这让他们有些不适应,就像是绵羊突然变成了吃人的猛虎,鞑靼人被杀的抱头鼠窜,伤亡惨重,甚至有几个小部落已经全军覆没,契丹人也缩起了脑袋,说起攻城就面露惧色,更别提那些汉军了,这些家伙只配作在别人战利品上空盘旋的秃鹰,和那些在西京呆久了的家伙们不一样,祖先好战的血脉依然存留在他们身上,虽说大元帅已经严令不许他们出战,但看着这些汉人在军阵当中肆虐无忌,萧幕和他们这千余骑兵都红了眼睛。
不得不说,女真虽说立国已久,但法度军律对于这些女真人来说都流于形势,萧幕毫不迟疑的带人冲了上去,但还是晚了一步,只捡到一些残羹冷炙罢了。
而现在,只不过是一个人,不过是来送死罢了,萧幕的勇猛在这些追随了他几年的军兵心目中是不可动摇的,汉人的书本里有个叫张飞的猛将,一声大吼,就让河流截断,百万大军退却,萧幕虽然没有这般威风,但只带二十四名亲随,便冲进数千塔塔儿人组成的骑兵阵中,将他们的小王子一枪戳个对穿,让塔塔儿人看见萧字大旗就胆战心惊,这样的武勇,一个人?笑话,就算是一千个人站在他的面前,都得低下头来。
“乌斯奇卡吗。”萧幕又骂了一句,之前略微看见那标志性的砍刀,他还兴奋了一下,人影再往前来,待得看清对方那张年轻的脸,一阵失望夹杂着恼怒像热汤煮沸般冒了泡儿,“汉人中没有英雄,竟然让个孩子来送死。”
没等他学着汉人古书里的猛将一般来大叫一声来者通名,骤然加速的马蹄声让他把什么话都咽了下去。
萧幕晃了晃脑袋,摇出一串响亮的铃声,长矛微微举了起来,嘴角牵动了一下,他不打算杀了这个人,对方身上穿着的是一身锁链甲,一看就知道身份不同寻常,应该是汉人的将军了,擒回去也算是个功劳,不过这个念头随即被他抛开,他喜欢听敌人临死前的嚎叫,就算是白山黑水间鸟雀悦耳的鸣叫也不如这个听着让人舒服,说不准还会引来关上的秦军前来救援,那就更好了,嗜血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就如同看见猎物的猛兽一般。
赵石看出了这些女真人的轻敌,虽然心里的杀机难以抑制的沸腾到了顶点,但对于他这样的战士来说,临阵时的警觉并无丝毫退却,眸光若有若无的扫过,二百多人,离金兵的营寨大约三百步,骑马几息可到,一个危险的距离,金兵都在回营途中,一队队打扫战场的兵士已经分了出来,甚至一些烟火已然点燃,也许是早就见惯了这等场景,对这里发生的事情竟都是视而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