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祥没精打彩地摇摇头。
“逛这么一圈,也该回了。”穆澈往前头的篬筤竹丛看了一眼,明灭斑痕映在眼中。
吉祥望着密竹下一片浓荫,没的打个寒噤。瞧见右边隐约还有几道小亭幽径,揉着鼻子问:“不去那边了吗?”
不以为意也好,还是想听他多说几句话。
“园子深了,里头荒芜芜的,没什么好看。”穆澈领着吉祥往回去,边走边道:“姑娘往后莫一个人往园深处来,太空旷了。”
“哦……”
这话初入府时琼瑰姐姐也吩咐过。吉祥一路跟来,晓得侯府的后园大是真大,但亭榭轩阁、山石花竹布设相宜,俨如一幅妙境,并无空旷之感。
只是从前听人说戏,有那身娇目净的深闺小姐,独自去花园子里,容易沾惹上花妖鸟神之流,之后会变得艳冶非常,去勾引借宿书生或多情公子……
吉祥往脱尘的背影瞄上几眼,连忙扯回天马行空的神游:这个连她都不信,大公子肯定也不会信的。
……
这一日清晨,穆澈至萱宁堂问省,卫氏问茶学得如何,穆澈笑言还好。
“不必和那起小人较劲,成不成的都没什么。”卫氏嘱咐着:“只一件,茶切切不能入口,别叫我悬着心。”
“是,侄儿省得。”穆澈颔首答应。
家里第一次知道他有茶敏症,是在穆澈两岁时。穆澈的娘亲逗着渡给他一口茶水,片刻不到的功夫,小娃娃全身上下红了个透,把侯夫人吓得半死,自此再不敢给他茶喝。
后来穆澈稍长,去东俊府小住,见那府里几位哥哥品茶吟诗,快意得很,便把父母的嘱咐抛在脑后,自诩不是个俗人,天赐地灵的一叶余甘能于他何碍?少年豪气激发,无畏之下连饮三盏。
那一回,又差点把东府老太君吓个半死,惊动了整个侯府,唤来一屋的医士,老太君一直抱着舌头硬直、有呼无吸的小良朝心儿肝儿地抹眼泪。
穆澈记吃也记打,自那以后就不较劲了。
胎里带的,有便有,无便无,没的自讨罪受。
卫氏心里还有一桩事,想问那吉祥丫头如何,他可是想把人留在身边?
这几日府中下人都在传,道大公子一反常态允一个女子出入内舍,日日相见,是有了收房之意。
话到嘴边,又被卫氏咽了回去。
雪儿说得没错,阿澈是知分寸的,她到底不是生身之母,事无巨细地打探会惹厌烦。
穆澈陪着卫氏用过饭,方退出来,洛诵匆匆沿廊过来,一见他的神情,穆澈就问:“人回来了?”
“是。”洛诵回道:“昨个夜间回城的,车马备妥了,公子想什么时候过去?”
“这就去吧。”韶润的唇边泛起一线微笑:“再迟,又逮不着这尾神龙了。”
这厢回院换衣服,正巧遇见吉祥进院,穆澈几乎忘了这一茬,淡道:“我今日出门,你——”
侧身一瞥的空当,话音顿住了。
从来惯见她穿淡色,此日却是一身酡颜地折红枝的湖纹裙,衬得浅施粉黛的脸雪团一般,也衬得,腰间一块双菡羊脂佩润瑜夺目。
这枚玉佩随了穆澈十几年,曾以为弥散江皋,一朝旧物相识,他只一眼便挪开视线,反而向吉祥手中的茶点多看几眼,神情变得意味不明。
暮春未尽,这厢先备上小月团了。
他是第一等见微识著之人,若说之前那些猜测尚不着迹,此时全笃定了:还真是个,奔着自己来的。
洛诵话不多但有眼力,眼观鼻鼻观心:“公子我去备车。”低头往外退。
“不是已经备好了吗?”穆澈目不斜视,步履比洛诵还快,口中淡言“姑娘先回吧”,人已要走出去。
也不知吉祥何来的胆气、何来的速度,一方红影闪过,正正挡在穆澈身前。
小姑娘手捧瓷盘:“吉祥早起做了点心,请公子先尝尝。”
穆澈只学过些花拳绣腿,没有立步便稳的高超武艺,险些抢在她身上。
滚金纹的袍角擦过香红裙裾,男人睫下投出一片暗影。
府里规矩松,可也不是全成摆设。
看一眼她头低低的模样,重话又说不出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