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闲话,忽听锣鸣一声,两队驰入场内。
偃月长杆在手,穆庭准当先不让,夹鞍骋竞,高抛球,猛挥杆,流星入洞,先声夺人。
穆澈骑马尚可,击球终底不如他们惯玩的灵便,屡屡被祢珩截击,失了几分。倒是金秋宝出人意表,盖为清侯赏识,平生再无这等显露机会,意气所激,竟连连抢打出手,准头如神,收控住了局面。
“嗤,这小子今儿鬼魔附身了!”
十一笑声肆扬,随手传球给祢珩,后者振奋精神,带杆拐了两拐,正要瞄击,突而横杆来夺,却是渐渐摸出门道的穆澈卡在正当,一截一传,一套间不容隙的利落动作,马球便到队友杆下。
金秋宝俯身轻送,场外唱分,又添一杆旄旗。
不论竞者心思为何,在观者看来,这场比赛可谓酣畅淋漓:玉勒千金马,雕文七宝球,鞚飞惊电掣,伏奋觉星流。不外如是。
穆温的心随着不断变化的比分忽松忽紧,不住看那香柱,忽听武场的人轻呼,转头便见金秋宝鼓气衰竭,竟昏了头脑,一球送进自家门洞!
“侯爷!”
金秋宝面若死灰,只觉自己罪该万死。他本是花柳淘空的身子,榆木填塞的脑子,一记失误,万念俱灰,只见祢珩不屑嘲笑的嘴脸,未听见穆澈侧马时一声安慰,蛮勇既逝,再也凝不起精神。
穆澈并不在意,哪怕慢落一步,仍自追骑不舍,不论其他,单这从容便是头一份风度。
十一在前勾唇傲笑,明知良兄来追,还一左一右拨弄那球,如同戏谑。
祢珩配合在侧,得机低喝一声,意要他传球。十一应声,却猛地一转辔头,将马球向后击出一记流星弧线。
穆澈头也未回,嘴边泛起同十一别无二般的笑意。
祢珩心惊地追视那马球直入自家门洞,猛省不好,顾不上看穆庭准,甩头见信香将灭,而这一记乌龙后两队分平,忙去抢球。
穆庭准比他更速,很快两马平驰,祢珩已知这小贼反水的心思,骂声“无耻”,志必夺得这一球。
他勒缰先甩马尾,再转马头,趁一霎干扰之机,便将球拖至外侧。这个角度,是穆庭准绝计够不到的所在,除非他钻入马腹,不怕被踏成烂泥!
下一刻,穆庭准歪下马背,当真将大半个身子探入祢珩马下,挥杆将球捣出,电光石火,那马儿的后蹄从他头顶一跃而过,蹄甲带下眉鬓上的紫缎抹额。
“啊!”众人同声惊呼,心迸喉头,晃眼便见马球飞入穆澈杆下。
眼见惊险一幕,穆澈亦心跳不止,定神凝望十丈外球门,心知惟有一击之机。祢珩将至,穆澈闭睫而睁,以臂当弓,长杆做箭,向那靶心飞射而去。
长风捩,香柱竭,飞鞠中,欢声谐。
直至卓清侯胜了,信和王妃还拢着心口,不曾从方才的惊吓缓过神,连声道:“这是闹什么?都是千金子,乘危邀欢的事岂作得,还不罢了!”
华若瑾深晓穆十一禀性,这会儿人住马不住的,除非场中自罢,否则谁也劝不听,只好赔笑安抚母亲。
场内尘沙渐消,穆澈拾得额带,慢慢踱马到十一近前,脸上却无胜色,反而责怜:“太行险了!”
“哈,哥哥放心!有我在场,还能叫哥哥输么?”十一张扬如故,余光见祢珩面色不善地盯着他,开怀大笑,摇头晃脑:“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良兄,当真有人忘了我姓什么了!”
祢珩面色铁青,知道自己做了个愚蠢至极的决定。
——他怎就忘了穆庭准为人,以为他会老实实做自己帮手?本打算,这小子若临阵倒戈,等同揭露穆澈伪饰君子,下作欺人,却不曾想透,世人皆知穆庭准性情,怎会当真计较,只会笑他祢孟白自缚手脚,故作聪明。
姓穆的定然早算准了,才不惮选最废物的金秋宝作队友!
本以为必败无疑的金秋宝,这会儿愣愣地望着旄杆,连欢喜也忘了。眼见穆侯爷催马过来,连忙滚下马背。
穆澈下马道:“多亏你前半程稳住局势,惠承助力。”
金秋宝被作践取笑惯了,何曾听过这等美辞,眼泪都快没出息地掉下来。才欲开口奉承,忽听有人喊“老师!”,一群半大少年跑来挤开他,团团围在穆澈身边。
少年们不知如何来的,满头满脸的汗珠,七嘴八舌道:“听说老师此地竞技,我们都来,但有吩嘱,弟子服其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