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去过晦气便好。”
穆温清淡的神情和平时没什么两样,但穆澈看得出他皮相下的疲惫,没有多与他说。看着那道孤孑的影子回屋,穆澈在外站了一许,屋里的灯始终没有亮起。
“哎……”黑暗中发出一声绵长的叹息。
战场之上,死伤莫定,没人会把这些人的命算在穆澈头上。当穆庭准得知六十武士没一个回来,沉默很久,也如穆温一样安慰他的良兄:“好在良兄平安回来了,良兄别把这事背在心上,我这些兄弟……都是为国捐命的好汉,我会好好安顿他们的家人。”
“恤金我府上出。”穆澈低道。
“好。”十一看着他的神情,没有争什么。活人能为死人做的弥补不多,如果能让人的心里好受点,这样也好。
他这边忙着张罗为死殉者下葬做衣冠冢时,穆温却显得异常平静,平静到把自己关在屋里两天,不吃不喝也不说话。
洛诵料到这件事会对二公子有影响,却没想到影响这么深,报给大公子:“夫人和大小姐都劝过了,没用。连姑娘都过去说了半晌话,二公子倒是开口与姑娘说了几句,可过后还是那样子……哦,反而姑娘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穆澈看向他,“他们说了什么?”
洛诵道:“仿佛是独苏的事。姑娘从西院出来去了瑶华苑一趟,独自待了一阵。”
瑶华苑是空的,昔日的四姐妹如今只剩吉祥一个在府里。独苏已经不在卓清府,穆澈才回府时就从穆雪焉嘴里听到了这见事。
原本她作为宁悦玄安插进来的暗桩,偷放蕊娘,火烧藏书楼,单拿出哪一件都够她抵命的。穆温揪出独苏之后,便关她在瑶华苑严家看管,打算等兄长回来再行定夺。宁悦玄那边却不会袖手旁观,这中间出了几个岔头,人就被劫了出去。
其间细则,雪焉不甚清楚,穆温告诉她时神情隐晦,似与独苏之间有什么纠葛。
穆澈得知后没有追问,眼下一个独苏不值一提,反是穆温的状态让他担心。
洛诵犹豫说:“二公子看起来有点像……他十岁那年……”
穆温十岁重病,耳聋口哑,五感皆失,那颗后来疏人千里的冷漠寂世之心,就是在那时形成的。早早触见过生死病征的人,要么从此脱达,要么更加敏感。
冷了这么多年的穆温,显见不属于前者。
穆澈眼底发沉,嘴唇抿成直直一条线,让人别再去打扰二公子,自己也没有过去。到了次日清晨,穆温从虚脱中睁开眼,被香糯的米香唤醒了味觉。
静了一会,他才慢慢转头,案旁小几上搁着一碗冒热气的粥。
身着素衣的男子坐在窗下椅中闭目养神,晨光在他身上渡了一屋柔和的光线,落在他手指交叉的掌心,不自知兜了满怀。
穆温就那样躺在榻上看了兄长一会儿,轻轻开口:“哥。”
穆澈先是眉头一动,而后睁开眼睛,见弟弟醒了,一笑,暖意驱开眼里为数不多的惺忪,点着下巴:“尝尝我手艺有没有长进?”
穆温坐起来,慢半拍地看着那碗清粥,几许后捧在手里,喝了一口:“那时候哥也是这样哄我。”
穆澈看着他喝,“可是子温已经长大了。”
穆温的眼尾弯了弯,兄弟俩不再言语,一个静静喝粥,另一个耐心地陪着。
等穆温喝完,脸色可见地泛出活气,他抬眼认真地望着兄长:“哥,我想入伍。”
他这几天不全是为容许哀悼,他回想着冠礼那天,哥哥问他是否有从戎从心,他胸腔跳动的感觉。那时他还没有完全想清楚,殊不知,答案会在时隔一年后浮现在他面前。
以这样一种形式。
他如今很确切的知道,他要做些什么。
穆澈没有一点意外,“想好了?”
“想好了。”穆温郑重点头,“不为冲动,不为逃避,我将以我之名,为穆家添一份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