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箬笠依旧少女装扮,跟在青袍玉带的戚衍身边。净瓶在前边领路,她暂时入宫,明面上的职务是陛下身边的大宫女,逢了人不论谁,都得称呼一声“姑姑”。
顾箬笠是要去见阳丰帝,也许是因果报应,他人被幽禁在一处偏僻冷宫,和顾箬笠当初的遭遇不尽相同。——他比顾箬笠惨多了,只有一个哑巴老太监相伴。
那日顾箬笠问起,阳丰帝是不是真的被翊王乱党掳走了。
戚衍笑道:“自然是真的。翊王想弄一个阳丰帝禅位的矫诏,就想弄出乱子,先把陛下弄走。”
只不过,戚衍很快就把阳丰帝找了回来,对外却说陛下被乱党掳走,下落不明。
国不可一日无君,到现在陛下已经失踪三月有余。慧英已经坐上了那个位子,以后择个良辰吉日受禅就行了。
说来说去,朝中多半的人都倾向启明太子的遗孤,傅饮尘又手握大军,有一些摇摆不定的,也尽快站队了。
顾箬笠进了内殿,里面还算干净,并没有什么异味。但对阳丰帝来说,这已经是奇耻大辱。
阳丰帝抬头,看见是顾箬笠,招呼了一声:“你来了?”
顾箬笠问:“舅舅用过午膳了吗?”
阳丰帝不阴不阳的回了一句:“不吃难道饿死吗?他们把朕关在这里,今后打算如何收场?”
顾箬笠道:“陛下已经登位半月,朝政渐渐步上正途。便是日后陛下再出现,也可以说是陛下和戚衍从乱军手中,九死一生将陛下营救而出。”
少女微微倾身,眼睛明亮,声音轻柔动听:“陛下还是要留在这宫中荣养。”
阳丰帝像被踩到了尾巴:“你说什么?你说谁?”
顾箬笠:“……陛下也可以做个太上皇,名义上好听一点。不过陛下也知道,虽然新帝不曾将陛下的罪行昭告天下,但史书工笔,不会有半点雕绘。”
阳丰帝望着顾箬笠,说道:“朕真不敢相信,你这孩子如此无情。”
顾箬笠微微吐出一口气,仿佛从八岁那年,母亲遇刺那晚,就一直憋在心中,到今日才悠悠的释放。
“我也不敢相信,舅舅会如此无情。母亲也不敢信,所以她死了。”
阳丰帝怔住。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了。
“你从什么时候起,开始防备朕的?”阳丰帝头发花白,龙袍胡乱裹在身上,既穿不周正,也不肯脱下。“朕心里,还是真心疼爱过你,现在想起来,和你母亲之间,和你之间,也是温情居多,可今日看你的眼神,陌生又狠毒。看样子,你完全不是这样想的。你早就防备朕了?”
顾箬笠道:“阿娘的遗言,是不要相信任何人。”
阳丰帝不明白:“寻常一句嘱托罢了,这又有什么问题?她作为母亲,将要离开了,叮嘱女儿多留一个心眼,这不是最寻常的一句话?”
顾箬笠道:“这不是寻常的一句话。阿娘说,不要相信任何人,除了自己,任何人都不足以相信。”
“她被人刺杀,却没有叮嘱我,谁人可以信靠,反而留下这样一句话。我若是一般的孤女,也就罢了,可我的舅舅,是陛下,是当今圣上,还是一个大权在握的皇帝。我有什么难处,不能和舅舅说?我有什么委屈,不能对陛下讲?”
有谁,会让敬宁留下这样的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