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幽,少幽不是他的血脉,不是少湛的同胞妹妹。但她却继承了嘉应公主的位置,成为了神的祭司,倘若嘉应姐姐知道了,会不会怪他,怪他分明知道萧七郎是如何死的,却连他的女儿都不知道他。
萧家七郎,是清河郡主的长子,他们若是仔细算起来,也是有皇族血统的,青年时的长孙霆为表亲近,私底下也曾唤萧七郎为表兄人都说,到底是命,这这是一段陈旧而哀怨的往事,皇帝已经很久没有给萧七郎上过香了,皇寺里有萧七郎的牌位。
当初的心腹有人说,不如让嘉应公主的牌位也放在这里,被皇帝拒绝了,这里人来人往,他不能让人看出任何端倪,只希望所有人尽快忘了,这段深沉的往事,这样,理所当然的,少幽他的女儿。
他不愿意,他知道,嘉应公主即使在天之灵知道了,也不会责怪他,她就是这样的好姐姐,对他们都很好,都很温柔。他心怀愧疚,不敢祈求原谅,他是皇帝,九五之尊。
嘉应公主是救过陛下的,于他而言,堪比嫡亲长姐的敬重,可是,偏生她的丈夫因他而死,她的好没有得到好报。
“朕亏欠了嘉应皇姐和七郎,难道天神就要少湛来偿还不成。”皇帝深深地吐纳一息后道,被陈年旧事勾起的伤怀很快就沉淀下去,悒郁道:“少湛可以与少幽分开了。”
朝楚公主得身份不同往日,从神祭日后,这两位殿下就必须分开了,皇帝很注重公允的,长孙令仪本就拥有先天的优势,再有一个万民景仰的神女祭司,还有何争端可言。
“想来这是陛下深思熟虑的结果,老臣没有异议。”国师早早就入宫来,此时才被陛下想起来,他从来都是这样,很少会干预陛下的决议。
皇帝不想这样,自是有他的道理,他也不相信长必贤良,幼必无心这等话,人就是人,不会因为伯仲叔季的行第而影响了向上之心,更何况,他给了他们更为优渥的环境。
“陛下的心忧是有其理,可是,”国师想了想,他始终知道陛下是慈父心肠,略一思忖道:“齐王殿下不一定是这样想的。”
皇帝摇首道:“日后遇到的事情越多,他也就自然而然的会利用一些优势了。”长孙少湛会意识到朝楚公主对他的助益,亲妹妹帮助自己,是理所当然的,没人能够说什么,即使他是他们的父亲,同父同母的兄妹,难道还要去帮助别人吗。
最好的办法就是,如果两个人的信念根本不相同呢,她要做好一个真正的祭司,就不可能与长孙少湛想法一致了。
楼斐和江改召集幕僚为殿下献策,无不是请罪认错,就是江改听着都连连摇头,依殿下的性子,不再追着去杀余下几个使臣就不错了。
让长孙少湛冷静反省过后,皇帝再一次见他,负手站在上首,垂目俯视他:“你,还不知悔改,是不是?”
长孙少湛缄默不言,皇帝比任何人都要了解他,心知自己这是徒劳一问而已,拂袖道:“罢了罢了,朕年岁终是老了,压不住你们了,你去喀清吧,你做下的事情,你自己去收拾!”
“是,儿臣遵旨。”长孙少湛俯身拜了下去,紧抿着唇接了圣旨,不过是小邦之民,也胆敢宵想泱泱上国公主,他只此一个妹妹,只此一个朝楚。
皇帝本是愤懑之余的话语,见他竟然还要一意孤行,怒极反笑:“去外面给朕跪着,等着赐刑,滚出去。”他已经被气得口不择言了。
“是,儿臣遵命。”长孙少湛退出去,单膝跪地,脸上淌下血来,他看见朝楚步履沉重地一步一步走过来,头顶上多了一把伞,朝楚公主站在了皇兄的身边,远处的太监看见这一幕,只低下头去没有说话。
朝楚公主压下满心惶然,问道:“三皇兄,为何不向父皇认错,你要做什么?”
“不这样做,我大羲颜面何存。”
“三皇兄,何必如此,父皇不会支持你的。”朝楚公主看着他,手里撑着一柄油纸伞,淡绿色的裙裾被雨水打湿成了深绿色,她眉眼干净,皮肤泛着冷白,神情却此般清冷寡淡。
“他们不支持皇兄,你呢,朝楚?”他昂起头望向她,嗓音幽深,语调平缓的问道。
秋雨薄细沁凉,荻花瑟瑟,打湿了他的衣袍,兵刃上的血迹被冲淡,他的眼眸中,仿佛叠峦了重重山水色,也夹杂着无法掩饰的野心,他是如此的骄傲,不可折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