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菁衣“哈”了一声,如果说他之前还保持着淡然,这一声讥笑后,眼里那抹张狂的神气展露无疑:“我朝赢了,他西戎每岁加倍纳币,奉天山圣女入宫御圣;他们赢了,从此不再朝贡,并要娶一位郡主回去和亲。”
穆澈的表情与穆菁衣截然相反,他的心随着父亲的话一寸寸地往下坠。他脑海中反复浮现的疑问:圣上怎么会同意?
三十年前,先帝草率应下茗战,以至于输地百里,污政讳莫如深,当年尚为郡王的圣上跪谏先帝收回成命,却被斥责禁足。如今往事重演,圣上怎会重蹈复辙,难道他忘了当年……
最终穆澈什么都没问。他忽然想起了颜不疑说的那句话:“九五之尊的帝王,威严最不可撼动,胜心也最容易挑动。”
当年的先帝,是为自负;今日的圣上,是要雪耻。
少年时的明晰利弊傲世风骨,经过积久岁月的磨洗,只剩下不容挑战的威严。
威严是不管代价的,西戎之所以敢提出这件事,就是算准了这一点。穆澈仿佛又听见穆庭翚那日的轻叹:“圣上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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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时风露重,才卯牌时分,宁府门前出现了一位风尘仆仆的客人。
这个三十来岁年纪的男人赶了一夜的路上京来,一身滚纹青灰长袍还沾染着夜间露水。被管家请进门后见到宁悦玄,他寒暄不及道一句,颤着声问:“西戎要与朝廷比茶,圣上没同意吧?”
宁悦玄惊异地看着这位表兄:“表哥怎么来了?圣上……答应了。”
只见这位三江茶商少东家,祁门鸿渐流的少掌门脸上顿时血色全无,“晚了,完了。”
云寒山唇齿嗫嚅着,宁悦玄分不清他说的是“晚了晚了”,还是“完了完了”,他从没见过意气风发的表哥这副样子,倒杯热茶塞到他手里,“哥你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云寒山现在看见茶就恶心,像被蛇咬了一口似的撂开茶杯,“我们赢不了。”
“表哥慎言。”宁悦玄皱眉。现在全京城都知道中原要与西戎比试茶技,谁人不道一声蛮子不自量力?朝中亦在积极准备,在这当口,谁敢说一句丧气的话,那就是不想让脑袋搁在脖子上了。
云寒山深吸一口气,盯着宁悦玄的眼睛,“我问你,内茶司的茶技,比我云家如何?”
宁悦玄似乎意识到什么,狭眸刹那闪烁,还是回答:“自是云家更胜一筹,放眼中原茶人,也未必有能出云氏其右者。”
云寒山目光凝冷:“就在半个月前,云家突然来了一帮人,挑衅云家的茶道不值一提,族中几乎所有的长老出手,应战十八场——”
他在表弟逐渐变冷的眼神里启齿:“无,一,胜,绩。”
作者有话要说:前半章的日常真是写得太快乐,老风流要是早出场二十年,就没他崽崽什么事了。
然后,大家知道该谁出场了吧?(眼神暗示~~)
第185章 风行偃
祁门云氏, 于中原茶人而言高山景行的存在,结果同一伙不知底细的人斗茶,一场都没有赢下。
宁悦玄的冷汗后知后觉从背脊浸出,他好像没有听明白, 咬着字问:“一场都没赢?”
云寒山默了默:“……只有一场平局。”
宁悦玄马上问:“是谁?”
云寒山道:“云梦泽。”
宁悦玄一怔。他对那小子的水平还停留在从前的印象, 他想, 连族中长老都无法搞定的高手,凭他那两下子怎么可能?
仿佛看出表弟的心思, 祁门少主微微苦笑, “阿泽的古灵精怪你也知道,他在对战时耍了一点,花招。”
“……至少他没有输。”宁悦玄从接二连三的错愕中抓住一线希望,然而云寒山下一句话便浇灭了他的期冀。
他说:“与云家对阵的那人……与我年龄相仿。”
宁悦玄目光猛沉。
“那人脸上带着一张银质面具, 始终不曾露得脸。他背后还有高人, 他称那人为师父, 云家甚至连他的深浅都试不出……后来才查出这行人可能来自西戎。”